尹曜不敢去窃取大将军虎符,还想让姜绍知难而退、放弃计划,没想到姜绍执意行动,就算虎符没有到手依然要去调兵。
“你要调那一营的兵?”
尹曜忐忑不安地问道。
姜绍笑了,“就调你族叔尹广的兵,你以调兵接应后方辎重为名义补齐军令内容。有你在,就算没有虎符,相信你叔父和他的部曲也会相信的。”
姜绍知道眼下邓艾军才是最危险的敌人,但他所部只有一千五百不到的兵马,这点兵马就算能够全部带走回援,也不过杯水车薪,能难在战场上起到大的作用。
因此,他需要带走其他营兵,只是廖化、张翼、董厥等人的兵马他肯定带不走,只好看上了姜维麾下将军尹广的营兵。
尹广的兵马在强川口一战损失较大,姜维撤退途中将损失同样不小的五部飞军暂时拨归尹广管辖,到了剑阁之后,他们这一营兵马就地休整,转为后备部队,其中就有李环部。
姜绍与李环并肩作战,有“遑耶”之情,知道李环虽然面相丑恶,但为人正直、忠义守信,加上尹曜在尹广营的关系,这是一支姜绍目前最有把握顺手牵羊带走的部队。
主意已定,事不宜迟,姜绍让假司马徐遵在营里整顿人马,等待自己命令随时准备出发。自己则带着尹曜、侯大目和亲兵姜由基等人赶往尹广营。
···
尹广军帐。
尹广年过半百,身材魁梧,留有花白大胡子,因为身上作战负伤,脸色有些暗黄,此时正凝视着姜绍、尹曜带来的中军军令,似乎想要用目光将这军令上每一个字都看透。
“尹将军,不知军令可有问题?”
调兵不顺的姜绍大胆近前问道。
尹广抬头瞥了姜绍一眼,又看了看尹曜和侯猛,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军令。
“没什么问题。只是老朽临时身兼无当监之职,奉命统军休整,责任重大,临时调兵一事不可不慎重,还请校尉见谅。”
“老滑头。”姜绍知道尹广是起了疑心,心里暗骂一声,催促道:“此次接应的这批军需辎重不容有失,既然军令没有问题,就请尹将军召集各部,当众宣读军令,验过虎符,然后调兵出发吧。”
“不急,不急,老朽这就让吏士将他们召来。”
尹广口头上搪塞拖延,心中迅速思索起来。
本来姜绍、尹曜赶来传密令,还要求屏退旁人,尹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,结果只是要自己出兵去接应从后方梓潼郡运来的一批军需辎重。
这临时调兵的军令透着几分蹊跷,不过姜绍是大将军的假子,尹曜是接触中军机密的记室书佐,且是自家的族侄,他们都是大将军身边的人,军令也没有出错,尹广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是哪里出了问题。
莫非是跟昨日军议的事情有关?
尹广还在理清思路,姜绍见帐中气氛诡异,其他人渐渐坐立不安,不愿再拖,他当机立断,转身向尹曜说道:
“季照,你先出帐和由基去将军中司马(族兄尹安)召来。”
骑虎难下的尹曜心底也不想面对尹广,答应一声就转身迈步,掀开帷幕走了出去。
看到姜绍径直越过自己在军中发号施令,尹广脸色转阴,站起身来,略带不满地问道:
“姜校尉,你这是何意,虎符未验,怎可在我营中肆意胡来?”
姜绍笑了笑,拱手行礼。“事急从权,还请尹将军见谅——”
话音刚落,事前已经知道这就是动手暗号的侯大目低吼一声,和姜绍一起向前发难,合力擒拿“违抗军令”的尹广。
尹广身上带伤,猝不及防之下抵挡不住二人,一下子就被擒住。帐外卫士被姜由基吸引注意,他想要高声喊来,却被姜绍一手扼住咽喉,制止发声。
“尹将军,多有得罪。军令如山,还请先配合在下调兵。”
“姜绍,你疯了么?你不过是大将军假子,冲你挟持将校这一点,就是军中论处的大罪!”
尹广怒不可遏,气喘吁吁,气得花白胡子都飘起来。
“尹将军勿要动怒,我疯没疯,你日后就知道了。”
姜绍挟持尹广重新落座,使眼色示意侯猛去帐门处准备。
没过多久,尹广之子、军中司马尹安跟着族弟尹曜鱼贯进帐,看到姜绍和自家父亲连席并坐,自家父亲神色有异,未待反应过来,又被侯猛和姜由基从背后突然发难,合力擒住。
尹安年过三十,相貌近似其父,身材魁伟,孔武有力,一把大胡子茂密乌黑,他被合力擒下后反应过来,还想挣扎,早有准备的侯猛拿出绳索将他绑住,又用布团塞住了嘴巴。
“仲康(尹安字),你我父子二人无防人之心,以致被小人所趁,死则死矣,莫要挣扎了。”
被姜绍挟持的尹广经过这一会儿思索,反而冷静下来,他不想自家儿子莽撞出事,也大致猜出了事情大概:姜绍伙同尹曜私造军令,想要夺走自己的兵权,至于行事目的,暂时不明。
他锐利的目光如同箭矢般射向姜绍,以攻为守,试探着逼迫姜绍表态。
“没想到大将军身边竟然出现了你们这等小人,你们想要跟上官武一样叛国献关么?”
姜绍摇了摇头,正色说道:
“要是叛国,我奉命守备关口,暗中开门放魏国大军入内即可,何来这么麻烦。你只说对了一半,我今日是为兵权而来,但却不想杀死任何一名大汉的将士。只要你们父子配合交接兵权,事后我自然放你们离开。”
说完,姜绍再不理睬疑惑的尹广,催促尹曜上前拿着尹广的手令和侯猛一起去召五部叟兵的都尉前来,并把自己的亲兵带到帐外待命。
待到李环和另一名叟兵都尉毛虎入帐时,他们看到了奇怪的一幕。
尹广、尹安两父子在一旁神情沮丧,姜绍则高踞主位不怒自威,中军的记室书佐尹曜当众宣读了中军调兵的军令。
“二位都尉,可有异议?”
姜绍起身,迈步来到二人面前问道。
叟兵五部损失惨重,五都尉死伤三名,只剩下李环和毛虎两位都尉,以及他们麾下的一千多叟兵。
李环知道姜绍是大将军的假子,又与姜绍并肩作战过,他把姜绍当作自家遑耶,十分佩服姜绍的胆识和担当,当下丝毫没有怀疑,慷慨奉命,毛虎虽有迟疑,但见李环奉命,也接受了调兵的命令。
尹广、尹安面面相觑,尹曜更是心惊,他们知道叟兵与其他营伍不同,战力强悍又桀骜不驯,既不严守军令,也不任人摆布,唯大将军马首是瞻,可没想到姜绍真的不用虎符就能调动叟兵。
李环、毛虎得令后就出帐去召集叟兵,尹曜也只好拿着尹广手令,跟侯大目一起去召集尹广、尹安父子的部曲,姜绍还派人赶去营里通知徐遵带兵前来与自己会合。
一切安排妥当,姜绍这时候才重新关注尹广、尹安父子,他转身回到座位上,伏案疾书,写了一封密笺。
“你们不用担心我言而无信,这封密笺就是我要你们带去给大将军的。”
···
姜维是在回程路上接到姜绍营和尹广营调动的情况,这让他脸色突变,立即下令赶回中军,并派中军吏士前去姜、尹两处营地查看具体的情况。
特殊时期,兵马的无故调动,往往都是祸患的开端。
等到他回到中军,确认各枚虎符和大将军印纽没有遗失后,有关两营兵无故调动的具体情况也汇聚到了他的手上。
姜绍、尹曜,这两个人私造中军军令,强行调走了两营兵马,脱离剑阁掉头直奔蜀地。
李简猜测姜绍是一意孤行,想要率军回援涪城。
姜维脸色铁青,当即命令胡人骑将白胜率三百骑兵,手持中军军令和虎符追上姜绍,擒下姜、尹等为首将吏,调回这两营兵马,如果姜绍等人胆敢抗命,格杀勿论。
中军骑兵紧急出动,营地里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,营中不明情况的将士们看着匆匆离去的人马,议论纷纷。
姜维下令之后,一直坐在主位上没有动静。
李简等人小心翼翼地在堂上待命,大气都不敢喘。
他们知道,这是大将军暴怒发火的征兆。
李简默默在心里叹息,姜绍这个年轻人,仗着假子身份和大将军的器重,肆意妄为,终究是走入了歧途。
这一次不仅计划失败,于大事无补,还会拉上许多人跟他一起丢了前途和性命。
堂上的铜漏刻在这种紧张、压抑的气氛中滴答滴答响着,过了两三刻,堂外终于有来人打破了沉默。
不是白胜带着人头回来复命,而是被姜绍路上放回来的尹广、尹安两父子赶来中军禀报、谢罪。
尹广向大将军禀报了姜绍、尹曜私传军令、强夺兵权的全过程,带着长子尹安向大将军谢罪,并带来了一封姜绍亲笔密笺。
姜维让李简拿来密笺,打开看完之后没有开口,堂上再度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。
只是没有人注意到,大将军的情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一开始,大将军震怒之下,确实是下了杀心。他不能容忍身边人的背叛,不能容忍军中将吏罔顾军纪、肆意妄为,不能容忍姜绍依仗自己对他的器重和宽容,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自己的底线。
以前是在自己麾下,他就算犯下再大的过错,姜维都能够像老鹰一样将他这头雏鹰庇护在翅膀下,但他眼下是在以身试法,强行脱离军队,肆意逾矩,即将闯下姜维都无法弥补的大祸。
但现在看了姜绍写的亲笔信,他的内心突然一阵悸动。
事已至此,自己当真要在雏鹰冒险初飞的时候狠心折断翅膀么?
若大势真像他之前在沓中预言的那样,追与不追又有何区别呢?
“派快马把白胜的骑兵召回来!”
大将军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李简等人惊诧不已,直到姜维第二次发话之后,才反应过来,匆忙派人出帐传令,快马召回之前带着格杀令追赶的三百骑兵。
大将军看向堂上伏地谢罪的尹广、尹安父子,让他们起身入席。
“尹将军,竖子鲁莽,多有得罪了,此事交由中军处置,你身上还有伤势没有痊愈,养伤要紧,这段时间就留在中军好好养伤吧。”
尹广闻言脸色微变,虽然心中惊疑,但不敢怠慢,连忙又起身谢过了大将军。
“至于仲康,你有你父亲壮年时的雄武,是带兵打仗的好料,稍歇之后就赶回原部带好部曲吧。”
尹安愣了愣,心想自己的部曲都被姜绍调走了,还怎么回原部带着部曲。
尹广却连忙示意他起身拜谢,尹安只得糊里糊涂照做了。
派中军吏士将尹广父子带下去之后,姜维缓缓起身,转向一旁架上的舆图。主簿李简见状,连忙近前将架上的舆图全部展开,以供大将军总览山川全貌。
大将军捋着胡须,盯着图上蜀地一隅出了神。
李简一时间也摸不明白姜维的心意,只得微微低头,偷眼瞥向放在案上的姜绍密笺,他眼力甚好,斜着眼也看出了上面的多个文字。
“苟。。。”
注:《华阳国志》(诸葛亮)移南中勁卒、青羌萬餘家於蜀,為五部,所當無前,號為飛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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